周人是十分看重梦与占梦的,凡遇国家大事都须占梦而定。周人占卜是占梦、占龟、占易三者相参。根据《周礼·春官》记载,太卜为卜官之长,执掌有关占梦、占龟和占易的“三梦之法”、“三兆之法”和“三易之法”。以“三梦”、“三兆”和“三易”之占的结果“观国家的吉凶”,“吉则为,否则止”,并对凶兆采取补救的措施。所以,周王在太卜之下列有专职的占梦官,执掌占梦之事。
周人重视占梦是有其渊源的,据说,周文王和周武王在灭殷之前都做过不少吉梦,预示着天命周人取代殷商。
《帝王世纪》说周文王曾梦见“日月着其身”。日月是帝王的象征,这显然是说周文王受命于天。
《逸周羽·程寤解》中记载周武王的母亲太姒的梦更为详细,其中说:“太姒梦商之庭产棘,太子发(武王)取周庭之梓,树之于阙间,梓化为松、柏、棫、柞。寐觉以告文王,文王乃与太子发占于明堂,王及太子发并拜吉梦,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。”棘是灌木,代表殷商。梓是乔木,代表周人。梓在殷周时是国家土地的象征物,梓的品种中松、柏、柞是《诗经》常述及之木,例如在述及周公禀父创业为主题的《诗经·绵》中,格外提到“柞棫拔矣,行道兑矣。”在以上帝保佑周人为主题的《皇矣》诗中,写到“皇矣上帝,临下有赫”时,映入眼帘的又是“柞棫斯拔,松柏兑。”《墨子·明鬼》中说:“建国营都……必择木之之修茂者立必为丛社。”松柏、棫柞是周社中所植社木。从以上诸段史料的综合分析来看,太姒之梦,以及由此周文王搞的“拜吉梦”的仪式,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推翻商祚的动员会,他们认为皇天上帝已将“商之大命”交给了周人。
以上诸梦,带有明显的政治目的,这种不可避免地包含有虚构成分,但从中也使我们看出,周王对梦的态度,似比殷王更为认真、恭敬,占梦在周人的政治生活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。
占梦成为政治运作的一种程序,用占梦来选择辅臣,这也是周文王治国的手段之一。据《庄子·田子方》记载,周文王到臧地视察,发现一个钓鱼老汉有治国之才,“欲举而授之政,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;欲终而释之,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”。周文王左右为难,思来想去:“旦而属之大夫曰:‘昔者寡人梦见良人,乘驳马而遍朱蹄,号曰:寓尔政于臧丈人,庶几乎民有瘳乎!’诸大夫蹴然曰:‘先君王也。’文王曰:‘然则卜之?’诸大夫曰:‘先君之命,王其无它,又何卜焉!’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。”这里描述的实际上是周文王和姜太公吕望君臣际会的故事。
另据纬书《尚书中候》说,太公未遇文王时,曾钓鱼于溪边,夜梦北斗辅星告诉他以“伐纣之意”。那姜太公就应当是天神派遣的辅臣了。晋刻《太公吕望表》说得列玄:“文王梦天帝,服玄禳以立于令孤之津。帝曰:‘昌(文王名),赐汝望(太公吕望)’。文王再拜稽首,太公于后亦再拜稽首。”以上诸梦当为后人虚构,其目的在于用梦来神化西周这位名臣。
周代殷之后,武王在选择接班人的问题上,又一次用上帝托梦来解决这一纠纷问题。《逸周书·武儆解》说:“惟十月(有)二祀四月,王告梦:丙辰出金枝、郊宝开和细书命诏周公旦立后嗣,嘱小于(成王)诵文及宝典。王曰:呜呼!敬之哉!……敬守勿失……”梦中“命诏周公旦立后嗣,”这样一样,谁还敢不支持成王。
周初诸王用占梦来解决政治难题是十分成功的,所以,成玄英在《庄子疏》中说:“文王既见贤人……故委之国政,复恐皇亲宰辅猜而忌之……故托诸梦想。”那么,周文王为何不用其他占卜手段而偏要托诸梦想呢?我们从殷周占卜史料中可以看到,龟卜求助于天帝选择,易占揭示着冥中之数,它们和占梦一样,都具有相当的威慑力。但是,龟卜靠墨、圻,易占靠卦、爻。龟卜时墨、圻的走向,易卦中阴阳的搭配,技术熟练的巫士固然能操作一二,但在很大程度上要由工具本身的物理属性来决定。例如,龟甲的软硬、墨汗的浓淡、钻凿的浅深、火焰的强弱,都可能影响到龟卜时兆隙的走向,无法随心所欲。而占梦则不同,梦纯粹是个人的知觉,完全可以根据现实需要有声有色地描述,别人没有任何理由怀疑,成功系数是十分高的。这就有效地促进了占梦的发展,上自周王,下至平民百姓,几乎无不迷信于占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