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周易》的思想世界

 　　在那浩淼遥远、充满传说和想象的远古时代，在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之前，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是怎样的？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有些什么内容？这是我们至今仍在不断求索的一个谜题。记录那个时代的思想世界的书有6本，被后来的儒家尊奉为“六经”，六经之首就是《周易》。下面，我们不妨从这本书入手，以六十四卦之中的《大畜》卦为例，对先民的智慧作以探讨。

　　《周易》分为《易经》、《易传》两部分。《易经》六十四卦中有一卦名为《大畜》。大畜卦的主要含意就是鼓励占卜之人离家远行谋生，穿越名山大川，如是者会获得大积蓄。《大畜》卦六个爻辞依次连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：主人公先祭拜祖先，出门远行。经过一番艰难跋涉之后，在一片原始蛮荒的土地上，垦地拓荒，养猪放牛，最后终于修成正果，安居乐业。大畜之卦，描绘了这样一个远行拓荒的故事，线索清晰，叙述流畅，细节突出，非常精彩。

　　古时候，人们通过占卜数算之法，卜到《易经》中的某一卦、某一爻，然后根据卦辞爻辞得到悔吝吉凶的判断，进而指导行为做事。我们对《易经》的这个整体结构加以分析就可以看出，在《易经》之中：占卜之法兼有宗教和巫术的性质。数算法是一种规则良多、计算复杂的独特数学，乾坤阴阳先天八卦、后天六十四卦是古人认识世界所形成的朴素的概念和规律，卦爻辞则是祖祖辈辈先民积累下来的经验教训以及典型事例的总结。

　　文化功能主义大师马林诺夫斯基在他的《巫术、科学与宗教》里有力地证明了初民是理性与非理性并用，经验、科学与宗教、巫术并列的。把这个观念放到《周易》的成书要素的考辨上来，我们就更容易理解，这原本就是初民的自身思维使然。这种浑然一体的文化，在我国古代被称为“古之道术”。

　　我国古代对“古之道术”论述最详尽的记载见于《庄子·天下》篇。所谓“古之道术”，作为古代当时的知识和意识形态系统，是无所不在、无所不包的一个混成的大的整体，神明圣王，这些神秘的本原、高明的智慧、高尚的品德、世俗中无上的权力，都是包含在这个唯一的“古之道术”之中的。那些创造并生活在“古之道术”之中的古人，既能够据此很好地处理与神明、天地之间的关系，又能够育成自然万物，还能协和天下万邦，恩惠泽被普通百姓，真是堪称完美！

　　进入春秋战国时代以后，我国开始了雅斯贝尔斯所说的“哲学的突破”的轴心时代，诸子百家根据自己的理解和选择，从不同的角度对“古之道术”进行哲学的阐释，《庄子·天下》中将此称作“道术将为天下裂”。作为百家之一的儒家，从其鲜明的道德与伦理立场出发，会对六经典籍作道德与伦理式的理解和阐释，“十翼”虽不一定如传说般为孔子所作，但为儒家所作应大体不差，其中对六十四卦的理解就充满了儒家气息。

　　《彖传》对《大畜》的阐释是：“刚健笃实，辉光日新。其德刚上而尚贤，能止健，大正也。”很明显，《彖传》已经完全超越了最初六爻所描述的故事本身，开始用大道理解释《大畜》的卦辞：《大畜》卦的特点就是刚健之性不断前进，崇尚贤良，能够收留住很多刚健的事物，大有收益。而《象传》则更进一步，对大畜卦进行了转向和提升，着重从个人修养、人伦道德方面进行阐释，儒家的特点开始显现出来。《象传》对卦辞的解释是：“天在山中，大畜。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，以畜其德。”天在山中，是说乾在艮下，山能蓄住乾，所以有大畜。睿智的君子应该能够对历史上的古人言行多加学习，以积累其良好的品德。

　　通过《象传》、《彖传》的阐释，大畜卦的大义已经跃然纸上，其义超越了六爻所讲的故事本身，但又没有脱离故事本身，卦象、卦义、故事、《彖》《象》之阐释，意、象、言、例四者是统一的，都是在宣扬学习古圣、拓展进取、积蓄大德的道理，形上之道、形下之器是殊途同归的。